“殿下,攻城之事,我来着手。殿下你可以引三千兵马,扫荡唐洛一带,待我将颖州围上,再把探马赤军拨给你掌管,让你带着他们和汉军,一起进山,将南人的老巢扫平。嘿嘿,他们以为山寨难攻,骑兵不好进入,咱们就以人数取胜,汉军没用,可是人多胆壮时,他们还是能打一打的。”
“好,先隔绝他们和本国的联络,让他们慌神,然后端了他们的老窝,打压他们的战意。伯颜,你真是我们蒙兀人中的智将。”
伯颜老脸微红,不曾想脱欢如此夸奖。当下也不多话,向脱欢重重一点头,便自出去,安排大战前的准备。
他们在距离颖州数百里的归德大张旗鼓,准备进逼颖州,将敌人合围。在着手调配整个河南路力量的同时,又下令山东、河北两路派遣军队,往长江边上戒备,防止南朝军队北上接应。
此时正是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战后的休整期,也给了伯颜等人聚积力量,一举解决这股祸患的良机。若是阿里不哥喘息已定,又重新与忽必的主力交战,那么所有的汉地军队、物资,都需保障开平幽州一线的蒙兀主力军团的供应,再也不能如此得心应手。
正因如此,伯颜知道他们拖不起,敌人敢于拒城死守,也一定是看准了这一点。在私下里,他不曾与脱欢讲起,其实若论自己的本心,对敌方大将的部署计划,很是佩服。
他每常在黄昏时刻纵骑出行,视察整个军队的战备情形,眺望南方颖州方向,总是在沉思,这个南朝大将,到底是谁。
张守仁却不知道,敌人大将如此的惦记着他。
自从带着胡烈等人,回到颖州之后,他在河滩上伏击了李擅的私兵,以极少的损失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。
在此战之前,他虽然已经身为统兵大将,又带着众人在大别山中打下了一个大好的局面,夏初进兵时,也曾经击败河南路的守备汉军。然而无论如何,他不曾与强兵打过大规模的硬仗,他指挥的实力到底如何,胡烈等人却还是不能尽信。
待以一万人击故三万山东强兵,打的敌人落花流水,甚至李擅的金盔都在打扫战场时被捡起,挂在城头示众。众将待到得此时,方才真正对他心服口服。
现在的张守仁,只是欠缺一场正面对蒙兀人的大胜罢了。
在面对全军上下欢呼雀跃,山呼万岁之时,面对胡烈等人的交口称赞,张守仁只是骑在马上,挥鞭笑道:“李擅让步兵在河滩上,骑兵却在崎岖难行,遍布石子杂草的废道上冲击,不过是个蠢材,打败他一次和打败他一百次,都不值得夸耀。”
他面露沉思之色,向众将道:“唯有下一步对伯颜,才是真正的挑战。打败了他,短时间内,北方的蒙兀人再也不会南下,他们要留着主力,打阿里不哥。到时候,只有河南河北山东陕西几路的汉兵来和我们对抗,以后的事,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。”
他环顾左右,看着满面尘土疲惫之色的诸将,看着疲惫中带着兴奋之色的士兵,看着他们的盔甲上的血污和兵刃上的寒光,大笑道:“战吧,打败伯颜,让蒙兀人在这颖州城下,知道我汉人男儿的勇武。”
沉重的铁甲和兵器撞击在一起,发出锵锵的巨响,和着被张守仁鼓动起来的狂野叫声,眼前的这一支军队,终于好似来自远古的洪荒,好似黄帝、秦、汉、唐以来,那些征服四夷,击败无数敌人的无敌雄师的后人。
击败李擅,稳定军心,迅带修整守城器械,调补粮草,收缩防线,知会唐邓一带的守兵小心防备,在蒙兀人动作的同时,张守仁亦在急速准备。
这一场颖州之战,关系到整个中原的大局,胜则生,败则死。
待知得蒙兀人在大举动员,准备强攻之时,张守仁终于松了口气。他最怕的,到不是蒙兀军来攻,而最怕的,却正是他们不来攻。
秋收在即,蒙兀人分兵四出,入山、抄掠唐邓一带,将颖州的补给全部割断。然后围而不攻,耗过整个冬天。
若是这样,城中粮草就是还有,也必定与大别山脱节,大好局面,立刻宣告破灭,张守仁一年来的努力,也自然是全付诸东流。
可惜,蒙兀人内乱不止,委实是耗不起。不论如何,强攻也只能是他们唯一的选择。
大楚平帝元年秋九月,蒙兀人的包围圈日渐缩小,颖州与大别山、唐邓洛等诸州的联系日渐困难。正在此时,却传来钦使前来的消息。
自从夏初张守仁以势不可挡之势,将数十个州县风卷残云般的拿下,朝廷那边却是一直没有动静。唯有吕奂从襄城出兵,将临近的十几个州县占据,虽然物资户籍贯鱼鳞图册全被张守仁搬运一空,吕奂却如同立了大功一般,再三向朝廷奏表告捷,得了皇帝嘉奖。倒是张守仁,一点消息也无。
如此的薄待,早就令张守仁麾下将士心寒。
张守仁本人并不在意,朝廷对他的注意越小,越是方便他行事。只是麾下将士此时还视朝廷为正朔,在此时还不能完全将这腐朽的小朝廷完全抛却。南京方面如此行事,却也令他头疼。
待到此时,朝廷终于派来钦使,不论如何,就是没有实质性的好处,也是给旗下将士一个交待。
名份大义,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,还是有着莫大效用。
张守仁念及如此,不得不派出精兵,将盘距在颖州附近和通往唐邓方向的道路打通。数十场恶战下来,死伤过千之后,方才完全将道路打通。
张守仁心疼之余,也在痛骂那钦使,早不来迟不来,眼看战云密布,大战将起,方才过来。
九月十日,整个颖州军民期盼很久的钦使队伍,终于来到。
数千人的队伍迤逦数里,代表皇帝的旗角华美艳丽,各式的辂车、披着绵绣的良驹、衣甲闪亮的禁军仪卫,一切的一切,都鄣显着皇家威严,大楚朝廷是汉人的正朔。
“臣,唐、邓、洛并河南路宣慰使张守仁,率中原军民,敬问皇帝陛下安好。”
适才钦使张开圣旨,宣读皇帝的德音。张守仁跪在众将之首,旁边是数十万人窃窃私语汇成的声浪,完全没有听清。
况且,那样胼四骊六的官样文章,让他细听,他也是听不明白。
“圣驾安好!”
那钦使知道张守仁听不清楚,便大着嗓门回答张守仁的问安。
张守仁听的一楞,这声音好生耳熟。
他忍不住抬头一看,却见那身着华美衣饰,手持明黄诏书的钦使,却正是杨易安。
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,他站起身来,向杨易安展颜一笑。
“守仁,你现下可厉害了。本朝自开国功臣之后,还没有在世的郧臣被封为节度,你可是第一人!”
杨易安跳下马来,也不按官阶和规矩,直接步上前去,握住张守仁双手,歪着头打量他半响,方又笑道:“你以前又黑又瘦,象个皮猴,一点没有大将的风范。这么些日子过来,人白了不少,官威也有了。好家伙,现下当这个节度使,真象个样子了。”
他有些话,并没有直说。张守仁身上最显著的变化,还是眉眼中的那种绝无仅有的自信神采,还有那眼波流转中的睿智的光茫,这才是最令人敬服的统兵大将的气质。
张守仁却没有心思与他讨论这些,只是在他肩头捶打一下,笑问道:“你这家伙,不是说君子不立危墙,这颖州一带这么危险,你又是太师和皇帝的宠臣,怎么会派你做这个倒霉钦差?”
杨易安笑道:“这事不方便在这里说,咱们到你的帅府讲吧。”